见たことないの色

青峰大輝×黒子テツヤ
見たこともない、海の色 ♥ 見たこともない、空の色

【511贺文】砂漠のミラージュ(下)

青峰困惑地皱着脸跟在黑子身后,刚一回来就让他吃瘪,现在又是要带他到哪里去干嘛呢。今天的长廊好像特别的长,一步一步走来像要把每一步都在时间中镌刻下细密的纹理,从远古向此刻,从此刻入永恒。走进神殿,黑子转身面向青峰,青峰背后,是了无生气的神像,越过空阔的大殿正对着神庙入口。

请让我从正门迎接我的神归来。

青峰依旧不明所以,不明白黑子到底有什么意图,也不明白此刻他脸上似有似无的笑意是什么缘故。从刚才起他就只感到时间为什么这么缓慢。黑子看着他困惑的表情,确凿地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填满又一个漫长的瞬间。

然后说:“欢迎回来,青峰君。”

再然后,时间便凝固了。

穹顶上经过精密计算的采光口使一天中每个时刻的阳光都汇集在神像上,但阳光没有偏私,也照亮了神像前的两人,正如它也照亮空气中舞蹈的尘埃。

他们从正门走出神殿,穿过重重廊柱,走下层层台阶。神殿前的广场上斜阳拉出筑物长长的黑影,与地面漫反射出金色相间交错,空无一人,只有白鸟在空中时聚时散地盘桓。

这真的是沙漠中的生物么?然后青峰也对一路上都没遇上别人感到纳闷——虽然没遇上人当然无疑是好事。

他们走到广场中央,白鸟扑棱着翅膀降下,绕着他们转圈。然后一阵风过,带着些微的细尘,白鸟便像消散成沙一般不见了踪影。青峰又记起了那口井旁的废墟,恍惚间似看见了一座城如何崩溃成沙。屋宇、雕像就在眼前失去光泽,黄沙自顶轰然泻下,花坛、蔓草销蚀成晶莹的粉尘,散入干燥的空气……风止尘落,黑子在前面回过头看他,于是回过神来,一切都还原原本本地在那里。青峰不由得想,阿哲一定是会什么魔法吧。

 

然而此后青峰便一直看见这幻觉,走过喷水池,看见池水干涸,喷泉流泻的只是黄沙,走过集市看见璀璨的宝石散裂成沙,走回旅店,看见自己的骆驼化为白骨。青峰不是一个胆小的人,但这意味不明的幻觉让他感到一种未知的不安,于是向驼队的大伙提起。

“哈哈,该不会是什么先知默示一类的东西吧?真想不到啊,‘神的水泽’也会变成黄沙。”

青峰想也没想,冲着这厮后脑勺就是一掌,“去你的什么鬼先知!老子的骆驼也变黄沙了!”

谁都没理会这个没心没肺的小子捂着脑勺叫唤。

“你看别人呢?”秃子大叔问到。

“他们都不见了。”

“也变成沙子了?”

“不,就是一开始就不存在,没看见。”

“那你自己呢?”又是那个没心没肺的小子。但这次秃子大叔却点点头示意让他回答。

“……我大概…是在的吧…不然谁来看到这一切…谁会特意去看自己啊?!”

“能看见星星么?”

“也没注意……天上的东西,没可能也变成黄沙的吧?”

半晌没人再出声,青峰有些发毛,“所以到底是怎样啊?!”

“…不知道。但是我们的生命还有这里的一切,原本便是来自于沙,这样想就没什么奇怪了吧。只要还能看见星星和自己,灵魂就不会迷失。这是当年你老爸说的。”

青峰愣愣地看着秃子大叔起身准备离开,还没来得及出声,突然他又回过头来,“别指望我解释给你听!如果连继承了他血脉的你都不能理解的话还会有谁知道。”后半句说得倒是严肃深沉,心里却在嘀咕,“鬼才知道他什么意思,说什么灵魂…吃错药了吧,那个笨蛋……会把这话一本正经地说出来的我一定是被笨蛋传染了…”于是打了个呵欠拐进了自己的房间。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地散去,留青峰一个人发呆。

 

“青峰君认为这些是幻觉?”

“难道不是么?”

“谁知道呢。你又怎么知道你现在看见的一切不是幻觉?”

青峰说不出话来。其实他倒真是经常会觉得眼前景象看着很虚幻,尤其是跟黑子在一起的时候。但是这么多年延续存在着的一切,已经渗入大脑深处,默认就是事实,想也没想过这一切只是幻觉。若这不是现实,那现实又在哪里?清风无法认为自己生活着、感受着的一切不是现实的存在,但又确实不知如何反驳黑子。事实上他虽然并不认同,但也说不上有什么明确的别的想法,自然也没打算反驳什么。倒不如说是在等待这黑子的进一步解释。

“青峰君相信哪一边?”

青峰想了一阵,觉得说不上相信哪一边。摆在眼前的事情没办法不相信吧?但若只是一瞬,然后便消失掉的东西,就会有所怀疑吧。

“相信什么…那当然是…眼睛看见的咯。”

黑子点点头,“我也是。”

青峰稍微惊讶了一下,因为黑子似乎经常都在想些抽象的事情,他还以为会有什么类似“心灵”之类的发言,没想到这么轻易地就对自己表示了肯定。

“我们相信着记忆中眼见过千万次的东西,它们构成了我们的‘常态’,只要眼下仍是同这一致的境况,那便将这眼下认作是现实,也就是相信眼前所见,按我们一直以来在‘常态’中的常识来行事就可以了。但就像梦中的人很难知道自己是在梦中,很多时候,身处幻觉的人亦无可知自己是不是醒着,可供对比的‘常态’并不在意识当中。或许这与‘常态’不相符的现象反而是幻觉之外的真实,或者是被遗忘的记忆的复苏,而在这世界里被我们认为是‘常态’的,只是一场漫长的幻梦也未可知。就像在沙漠里行进一样,没有参照,人便无法得知自己身在何处。

“我们一直以来就是这么生活着,我不知道未来是不是也会一直这么生活下去。但如果有一天,青峰君遇上无法辨别是真是幻的境况,不用迷惑,这个时候你只要相信着,那便是你的真实。”

“相信着”青峰记起当初问黑子为什么能找到井时,黑子也是这样说过。事实上自己不也是一直这么干的么,只凭借“相信”在不辨方位的沙漠中前行,无论在怎样的天日中,只要相信着,心中的星星便不会被蒙蔽。

青峰瞬间似乎明白了父亲的意思。说是似乎,因为或许父亲并不是这个意思,但总之对于这句话青峰是有了自己的理解。然后他不由得对父亲一阵鄙视。这种话由黑子来说还差不多,由自家的糟老头子说出来还真是叫人恶心……

“呐,阿哲……所以说当初那口井,是因为你相信着所以才存在的吗?这也太神奇了吧~阿哲你可以念力造物么?能造人么?造个身材火辣的女人来看看吧!”

黑子一头黑线。

“青峰君果然是笨蛋。请你自己去找个身材火辣的女人造人去吧,我并没有这种能力。”

“阿哲你生气了?我开玩笑啦,你别生气。”青峰反倒挺高兴的样子,丝毫不见道歉的诚意。

“我没有生气。我只是再次确认了青峰君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笨蛋而已。”

“真的是开玩笑啦!没生气就不要再说我是笨蛋了啊!”

“白痴。”

“白痴也不行!”

“这个并不是由你说了算,青峰君。”

“‘青峰君’就对啦!”

“‘青峰君’本身就是笨蛋、白痴等词汇的总体代名词。”

“我只相信‘青峰君’是智慧的代名词。”

这句话终于换来了一贯面瘫的黑子的一个表情——白了他一眼。

“我说过我相信的是眼睛看见的东西。无论是水井还是青峰君的智慧,在看见之前我是不会相信的。”黑子从不吝于嫌弃青峰,但同样也从不吝于赞美。“我当时就解释过了吧,我相信的并不是什么水井,而是青峰君啊。智慧这个词并不适合青峰君,在我心中青峰君是沙漠之身赛特的代表。你以前说过的吧,大辉是最亮的星星。”

青峰很想掩面。也不知道是因为听到这告白还是因为听到自己当初逞强说出的蠢话,总之现在的状况就是,仿佛全身都是脸,却不知作何表情。青峰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蠢得没边,索性遮住黑子的眼睛,俯下身吻他。堵上这张嘴就不会再有什么让自己如此混乱了吧。

周围的墙垣上开始簌簌地滑落细沙,竟像是在哭泣。但正如黑子所说,青峰不再迷惑。

无论怎样的世界,我只相信你在的那一个。

 

要塞外风沙无言,要塞内崩坏温柔。

先是是喷泉变得孱弱然后消失,池水渐渐干涸,草木变得干枯。起初人们还只当是暂时的气候波动,毕竟这种情况也不算少见。直到水渠中的流水变细变无,接着井水也开始迅速下落,人们开始恐慌。他们惶不及地向神默默忏悔自己罪行,同时为自己寻找理由推脱,将这一切埋葬在自己的心底,却用带着敌意的目光审视着他人。是他们,他们干多了伤天害理的事触怒了表面上尚未出现什么实质性的变故,但人人都能明显感到敌意,人心之间的罅隙已经崩裂,正如没有水分粘结的沙土,内部坏了,崩溃便在旦夕。

于是人们察觉到一直理所当然的接受着的恩泽,现在大约是失去了。

黑子却感到这一切风波、动荡、浊恶,倒是比一直以来的安逸更理所当然。生长于安稳,反倒从不相信永恒不变的东西。

要塞内崩坏无情,要塞外风沙无言。

拖着孱弱的步履行进在无边的沙漠之中,身后的沙上被拖出一条条歪歪扭扭的伤痕,然后又被风迅速的抚平。离开基霍咖布洛,青峰的商队又去了两个别的城,然后一场几乎席卷了整片沙漠、旷达百日的沙暴便正式开始。连被要塞保护着的城内也受到强袭,不只是风沙,还有突降的严重干旱,都将大大小小的绿洲内脆弱的平衡打破,没有一座城还有余力接济他们这帮沙漠的浪人,所有人都自顾不暇。空无一物的沙漠中也是不是能看见点缀,是逃离者落下的还不及被风沙掩埋的物件,或者被风吹开沙层而露出的骸骨,像花朵一样,零零星星地开在死亡的领域。走到哪里都是一片衰败。

青峰的驼队曾在与沙漠的较量中胜利过无数次,成员们都多多少少地闯过几次鬼门关。饶是这样的队伍,也斗不过逃不出这场没有边界、没有终止的噩梦。

他们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被神祝福的绿洲,基霍咖布洛。

基霍咖布洛的神庙里,今日开除了两口新的水井。成立多年寻水脉打井的老师傅都说过已经没有水源可采了。但黑子却说一定还能找到水源的。神庙里将信将疑地按照这个存在微弱的一类所指的位置挖掘下去——再绝望也总还是会本能地抓住渺茫的希望并挣扎,这便是人。汲出水时,神官和使者们都感动地赞叹着:“这就是神的祝福啊!”他们想着天空默念着感激神恩的话语。彼时彼刻,这些都是发自内心的美好的感情。

听说神庙开出井,大量的城民涌向神庙求水。但神庙的新井也并不是水量充盈。肩负着神圣要职的神官们一边掐算着向民众分发少量的水,一边感到为难。

“让我去帮助大家寻找水源吧。”

神官们微怔。即使是在新井出水的那刻,也并没有人想过这是黑子找出来的,这两口井完全是因为神的恩赐,他们没想到这个年轻的侍者竟会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真把自己当回事。但若黑子真能呆着民众开出井来,或者即便不能,只是从神庙前带走一部分人,势必都能为神庙减轻很大的负担。没有人会拒绝两全其美的事情,于是他们愉快地同意了,并信誓旦旦地向民众承诺这位找出了神庙的水脉的年轻侍者,一定能带领大家找到新的水源。部分人群真的跟着黑子离开神庙时,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而黑子还真的带人开出了一口有一口井。虽然水量都很少,但相比起此前濒临绝望的境况,希望又在这里复苏。此前还心存怀疑的人们也开始从神庙散去,转而向黑子求助。新的井在基霍咖布洛陆陆续续地睁开眼,反射着光芒的井面,像是栖息在地上的群星。平日缺乏锻炼的黑子被连日的奔波累得筋疲力竭,但看着城民重焕生机的眼睛,他便感到由衷的欣慰。

有人看见黑子手中握着一颗散着光芒的深蓝色宝石,面露笑意。那人说,那一瞬间他仿佛瞥见了神的光辉。

青峰的驼队依旧在沙漠中艰难跋涉着。驼队如今已是残缺不全,走失和累倒的骆驼早已过半,兄弟们的精神状态也很糟糕。捉摸不定的大风卷着砂砾时不时地阻断他们前进的步伐,弥漫着沙尘的空气甚至都无法折射出幻象。每经过一个要塞便是见证有一个绿洲的枯萎。绿洲是沙漠的生命之巢,绿洲的死亡,便是沙漠的终结。

青峰依旧是靠着他敏锐的直觉偶尔找到微量的水源,勉强支持这成员们的生命。大家都是挂着半条命在坚持,但是没有人责怪青峰,没有青峰,他们这半条命恐怕早就交待给了沙漠;也没有人脱离队伍自行另寻生路——他们是沙漠的行者、沙漠的战士,他们不属于要塞,若要死去,茫茫的沙海才是他们的归宿——并且事到如今,如果还有一条生路,那便一定是跟着青峰闯出来的那一条。

他们就是如此相信着这个年轻的领队,相信着他没来由的直觉。如果终究还是要被埋葬在这沙漠中,他们已全力战斗过,有过无数次对沙漠的胜利勋章的光辉生命,也能使他们无怨无悔地闭上眼。从他们进入驼队走向沙漠的那天起,便已将生命和灵魂都托付给沙漠。他们原本,便是这样的男人。

有人把黑子视作神派来拯救他们的使者,也有人甚至把黑子视作神在人间的实在化身。有人匍匐在他脚下,向他吟诵对神的礼赞。而黑子也并没有以一个卑微的神官侍者该有的姿态惶恐地拒绝。他只是温和地微笑着将对方一个个扶起。

“人不应该一味地将希望寄托于神的拯救,你要用自己的力量去争取。无论何时都不应该放弃希望,哪怕再渺茫。只有当你自己放弃的那一刻,它才会变成无。若还有神的眷顾,那么你的努力和新年就必会得到回应。”黑子看着人们眼中闪烁的名为希望的光芒,用前所未有的坚强有力的声音宣告着。

黑子不知道,此刻的自己也如他一直向往着的那般耀眼夺目。

青峰决定杀掉最后一匹骆驼。他们被困在这场没有间歇的风暴里已经好些天了,保持原地都不容易,想要前进更是寸步不能。无论是谁还是失误都早已彻底告罄。已经有年老的和体质稍弱的同伴倒下了,性命危在旦夕;而暂时还没倒下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对不起,哥们儿。”青峰抚摸着跪坐在旁边的骆驼,“前些日子你也看见了吧,你那些同胞的尸体。现在不杀你我也一样没办法喂你什么,虽然你的命是你自己的,由别人来夺走它无论有什么理由都说不过去。但是……但是如果现在牺牲你一条命,就能救了我们这帮人类兄弟十几条命……我……”

那骆驼眨巴眨巴低垂的眼皮,眼神像是什么都知道了,却安静地跪坐着并不挣扎抗拒什么,青峰说这些反倒像是多余。

“安息吧,来世还是好兄弟。”然后眼一闭一刀下去,再睁眼,眼睛和刀子都红了。

但现实往往是,当一个事物败坏到不得不牺牲一部分去挽救另一部分是,已经是挽救不了什么了。第二天早上,青峰他们发现秃子大叔已经咽了气。所有人都身在煎熬之中,没有谁有闲情和余力去和别人聊天,只是沉默,秃子大叔也便就这么去了,没有临终时温情脉脉的嘱托和挽留。发现他的离世,大家也依旧没有多说什么。青峰只能庆幸在他死前至少让他能再次吃上一顿,虽然少到不足以果腹。

像是老友之间有约似的,接下来的数日里,另外的几位前辈也在这样的沉默中陆陆续续地离开人世,他们轰轰烈烈了一辈子,死时确是如此安静,像是用一生的波澜壮阔换得了最后一个永恒的沉思。

对青峰而言,这不仅是同伴甚至亲人的离去。远离故乡漂泊于沙漠,这些跟了青峰家两代的前辈们,是青峰同死去的父亲和童年间仅剩的连系。青峰感到了时代间纽带的断裂,像是有什么随着这些前辈一起,彻底地逝去了。

黑子站在大厅中央,被围成半圆的人群和对面高高在上的审判席孤立在大厅中央。短短几十天里,黑子受到了有生以来最多的注目,然而不久前还是热切的目光,现在却是冷冷的审视,甚至敌视。逆转如此陡,心理落差不是没有的,但黑子原本也并没有头脑发热地真当自己是神,眼下也并没有感到多么意外,他一直就是心知肚明地怀着自己的敬畏在“忤逆”着神。

原本因为一贯存在感微弱,行事低调没什么让人傲人之处,跟其他人交流也不多,没什么亲近的人但也同样没谁对他抱有一丝敌意,即使有人偶尔发现他“忤逆”神的举动,也顶多是好心规劝,并没有人为难他什么。但是现在趁着天灾闹得人心惶惶,冒充神的使者甚至或许还妄图自己代替神,这就绝对无法容忍了。若黑子真的能拯救这座城,或许还能相信他身上确实有着同神的某种联系,然而新开出的井现在也陆陆续续干涸了却没能开出新的井来,被暂缓了的恐慌现在又卷土重来,甚至来势更加凶猛。很多不久前还对黑子感恩戴德的民众,因为被欺骗而愤怒不满更甚于神庙的职员。并且人们开始认为水源一定是原本就存在,是神在这场灾难中的恩赐,即使没有黑子的帮助也一样能找到;然而因为有个低贱卑劣的侍者妄图冒充神,代替神接受了人们的感谢和赞美,于是神发怒收回了恩赐。有情绪激烈的群众高喊处死冒牌货,用罪人的血来平息神的怒气;其他没有这么激动的人并不叫唤什么,但也觉得这样的做法有道理,用罪人之血来赎罪祈求神再次垂怜,或许也是眼下唯一的解救之法。

关系到一个神职人员的判处以及祭祀的问题,神庙方面还是决定慎重,即使是在这样艰难混乱的情况下,神庙也需要保持神庙的威严,该走的程序仍然要走。

所以黑子现在在这里,身上的衣袍因原本纯白的底色而更显得肮脏,连日的监禁令他虚弱不堪,神志也不十分清明。他觉得不太听得清审判长在说什么,但他原本也并不觉得对方说什么很重要,事到如今怎么审大概都是差不多的结果只是程序变点花样罢了,索性也懒得费力去听。如果反正都要死,那么至少让他死在更广阔的天地去,如果还能活下来,那便只能是逃去沙漠里。黑子决定逃离要塞。

像他这样的人或许是根本无法再外面的世界生存的,他知道,但又孩子气地心存侥幸,谁知道呢?说不定自己的学习能力异常地强,一去到极端环境反而激发出旺盛的生命力了呢,说不定会遇上青峰君然后得救了呢……黑子意识到一瞬间想着被青峰搭救的自己有点好笑,但是他并不阻止自己继续想下去,很多时候越是不愿意想就越是挣不开一个念头反倒成为妄执,而黑子对自己一贯坦诚。

说是决定了逃离,但是怎么逃,黑子现在昏昏沉沉的大脑里得不出任何思路。于是顺着先前的思绪,如果青峰君现在就出现在眼前来救我……对啊,如果是青峰君自己带我走的话就不算违背约定了呢。逃脱计划没有得到任何实质性的进展,黑子倒是嗤嗤地笑了起来。

“黑子哲也。”

当黑子注意到自己的名字被人叫起时,这声音里面已经带有些许怒意了,他抬起头。

有人猜测黑子那块宝石大约是有某种指示的功能,黑子就是靠着这块宝石找到水源的。所以虽然现在主要的解决途径是处死黑子以息天怒,但宝石还是要留下的,所有可能的生路都不能被浪费。

黑子心里又笑起来。青峰跟他说起过这块石头的来历,是他在石料加工场捡来的一块碎片,虽然他已经挑了最漂亮的一块。只是这样的石头而已,让你们这么费心还真是不好意思。

那时候青峰还抱怨说父亲那个小气鬼,明明买了那么多上号的宝石却一块都不肯给他,全送了母亲;母亲也是小气鬼,从父亲哪里收了那么多宝石,也是一块都不肯给他。不管青峰怎么死皮赖脸地向他们索要,两人却都是满脸笑容地拒绝他。到底是不是亲生的啊?!青峰冲着夜空吼起来,黑子在一边偷笑。所以捡到这快碎片的时候青峰算是带着有些赌气的心情决定要把它当做自己独一无二的宝物,就当是自己的幸运石好了。

彼时距离青峰双亲过世已经好几年,他不是一个非常看不开的人,很多事无论当时多么难以释怀也总要随着时间逐渐淡去,在这片沙漠里,在这个生老病死悲欢离合的世界上,人总要硬扎点才能活下去。青峰也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不懂事的混小子,他也开始懂得这种相互珍惜的心情。双亲过世后留下的一切都成为了他的所有物,青峰只是将一切收好,却没再去动那些当年无限向往的宝物。他知道这些都是属于父母之间的记忆,他们珍存的一切依旧留给他们,而他自己也有他所要珍惜的东西,只是父母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青峰想起母亲病逝,父亲在沙漠中遇难,相隔不到半年。嘁,都不活到儿子成家立业就双双去了另一个世界,果然不是亲生的吧。

黑子看着青峰好像无所谓地说着玩笑话,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为之唏嘘。虽然关于人情他也学习研究过不少,但内心总无法切实地体会,尤其是所谓亲情。自记事以来黑子就已经在神庙里了,父母是谁,自己又是怎样被选进神庙的,都不得而知。和周围的人都一贯融洽,但也仅此而已,在遇到青峰之前黑子甚至从没想过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可以如此紧密,因为意识中就不存在这样的认知,在看偶尔到别人相互亲近或者厌恶都会感到惊奇,即使后来看了很多书去试着推敲理解也总无法感同身受。而问题在于他依旧像是没意识到似的,无法和别人建立紧密联系。

就算自己从这个世界消失了,或许也只有青峰君会在意吧。神游到这里,黑子才又回想起来自己现在正切实地面临从这个世界消失的危机。

黑子入狱时他们在他身上没有搜到任何东西,无论是危险物品还是他们真正目标的宝石;在黑子被监禁起来的那些天里,住处也已经被人搜过很多次了,仍然一无所获;多次的审问也没能探出任何相关的情报。这时索性摆到明处,直接提出问题,让黑子把宝石上交。

然而其实黑子也不知道这块石头在哪里。就是在入狱的前一天,“繁星”突然不见了,他很确信自己一直把它带在身上的。青峰独一无二的幸运石,自己对自由的寄托,和青峰的约定的信物,如此重要的东西突然就消失了,黑子感到不安,第二天被捆住双手的时候黑子突然在想,这灵性的石头或许是感觉到了束缚的迫近便自行离开了,是不是已经成为星星了?现在恐怕正在天空的哪一隅自由地闪烁着吧。一抬头望着弥漫着薄薄黄沙的白昼的天空,仿佛真的在哪里瞥见了星光。

面对黑子的目空一切般的沉默,已经有人怒不可遏,周围叽叽喳喳的议论声越来越大,直到审判长要求大家肃静。原本对这块宝石的作用就只是猜测而已,更何况持有者似乎刀枪不入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威胁到他,的确是无能为力了。于是再之后又进行了些什么,总之这场最终的审判就这样在黑子的恍惚中结束了,依旧没有得到宝石。倒是在黑子走神的时候定下了处刑的方式,其实早就商定好了的吧,黑子没有兴趣,于是耳朵也自动过滤掉了这些信息。无论哪种方式最后都是死,而他要活。

只要还有一个人在意,他就感到有义务去回应这份期待,他要活。

 

青峰独自一人在沙海中沉浮。脱水、饥饿、疲劳、高温让他脑子混沌。他已经记不清自己这样独自行走了多长时间,也记不起是什么时候,身边的同伴都一个个消失了,明明应该是痛彻心扉的诀别、刻骨铭心的记忆,但他脑中只有重重叠叠的模糊影子,唯一清晰的反倒是一匹骆驼,他自己亲手杀掉的那一匹,在那之后秃子大叔去世了,驼队的这场毁灭之旅或许就是在这时候拉开序幕的。也或许更早。

记不清是哪一张脸冲着他露出笑容,哪一双手在自己的手中失去力度,哪一个身影跌入沙中,又有哪一个背影缩小消失……他根本无力挽留什么,甚至难以自保,却要被人寄予全部的和最终的希望。

人是很奇怪的生物‘资源丰富的时候,可以互相帮助关爱、其乐融融;机会小的时候,又会不择手段地干掉别人保全自己,无情得如同之前的一切温情都是骗局;但是当机会小到没有,任何一个人能留下来都是奇迹的时候,他们又会愿意牺牲自己来成全他人,无私得就好像那个人可以代替自己活下去似的。不,或许也没那么奇怪,生物大约都是这样。无论哪一种情况,无非都是为了让种群壮大的本能,所谓道德,原本也同样是为了一个群体的生存而建立的文化共识,不过是人类给自己创造的幻觉。

被大家认定是天才的青峰,毫无疑问也被认定是最有希望创造奇迹在这场灾难中幸存下来的人。但只有青峰自己知道他又有多辛苦。但是无力挽救同伴,那么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将他们的寄托担负下来,让这群一同出生入死过的同伴至少能安详的离开,让这群半生漂泊的战士,在最后的最后念想里有个归属,这便是青峰能为他们付出的全部的温柔了。

即便都知道,青峰还是为自己再次被离弃而感到愤怒。自顾自地把这种根本回应的信任和无法兑现的嘱托加在他身上,然后自己逃离开这苦海,留他独自辛苦地跟虚无抗争,还奥背负着那么多沉重的寄托。青峰自觉也并不是能承受这么多的人。

不要这么轻易地就放弃了啊!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算什么好汉?!我又不能真的替你活,都把我一个人丢下这算什么?!!然而死寂的沙漠已经没有人可以回应他的愤怒,而他自己事实上也没有力气发泄这份愤怒。

但是青峰又绝无法逃避现实任凭自己死在这里。他原本对生就有着异于常人的执着,而现在他身上又集中这太繁多的义务还有太深沉的牵挂。他青峰大辉,绝对不甘心向那些抛下他自己离去的人一样,没出息地在与沙漠的抗争中战败,允不允许;绝对不甘心将尸骨抛在这不知所在的荒漠之中,他明明是有应该归去的地方。复杂的情绪混杂在青峰的胸中,混沌地糊成他自己都无法辨别的一片,然而就是这样混沌的感觉填充在逐渐稀薄了的意志中,支撑着他的每一个脚步。

即使意识已经如此稀薄他仍知道自己的方向,所以就说,像是有一种力量牵引着他。至少让他回去到他该回去的地方。还有人在等着自己回去,那他便不是孤身一人。要回到阿哲身边。只要回到基霍咖布洛,他青峰大辉便是神,他便在这最伟大的一役中战胜了沙漠。到那时候,阿哲就会给自己送来丰盛的泉水,面带笑容为胜利者加冕。

 

基霍咖布洛的人们发现黑子不见了,乱成一团。毕竟这不是一个普通的死刑犯,他的死关系到整个基霍咖布洛的存亡——虽然这只是人们一厢情愿的猜想,但在走投无路的时候人就会自然地把妄想当做确凿无疑的事实,人不这样变活不下去,万物都要有所依才能存在。看守黑子的小卒已经吓得面色苍白躲在角落里不敢出声,在自己的印象里他只是稍微地分神了一瞬,再转眼牢房便已经空了,不是他的错,他不应该承担这一切的责任……显然他只是高估了自己的重要性,焦急的其他人谁都没有在意这个可怜虫,有人分析黑子出逃的时间路线和可能出现的地方,有人已经四处奔忙寻找了起来,也有人考虑在临刑前找不到黑子的对策……当然也有人陷入不知所措中,感到基霍咖布洛已经完了,并且在民众中,这样的人为数不少,随着时间的流逝迅速地增多。绝望在这座濒死的城中蔓延。

行刑时间已经过去,依然没有任何人发现黑子的踪迹,大家都累了。原本已经在从未有过的艰难条件下被折磨了这么多天,因为抱着或许处死黑子神便会重新拯救大家这样的希望才一直撑到现在,而眼下连这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但是没有人想到离开这座城去沙漠寻求另外的生路,生活在绿洲中的人们,对绿洲怀着已经超越理性的依赖,哪怕绿洲已经不再是绿洲,他们也还是相信除了这里,别处更加没有生路。这样的近乎迷信的依赖以外,也有真切的感情在,同样无法用理性解释,所谓爱。如果不能在此处得以生,那么便在这里被埋葬。

于是人们也不再哭天抢地,不再有相互的怀疑攻击,反而像是恢复了常态,各自散去,陪在家人身边,向他们说许久未说甚至从未说过的话,拥抱,亲吻,相互依偎。黑子竭力想要夺回给他们的这份祥和,却是以这样的方式轻易就实现了,仿佛实现了,像是幻觉,真正实现了,比任何时候都更真实。末世的温情,这是造物者留给人类最后的祝福。

天色暗下来,风却渐渐微弱,空气中弥漫的沙尘开始沉淀,夜空开始变得清澈,人们又看见久别的繁星。风烟散尽,一切美好得仿佛这场灾难终于结束了。赛特在中天发出威严逼人的光芒,整个夜空灿烂得像要燃烧起来。要塞上方一片星辰开始坠落,流星拖着细细的尾巴划破空气,从基霍咖布洛的地面上看去,漫天都是发亮的雨丝,好像是神送来了他们渴望已久的甘霖。人们呆呆地看着这惊世的美景,也有人闭上眼,许下最后的心愿。大大小小的陨石开始坠落在这片大地,砸在基霍咖布洛的城墙、民居、神庙上。风沙在短暂的停歇后更猛烈地侵袭,圣域和俗世一同土崩瓦解,又在风沙的掩埋下迅速地失却了原本的形状。

一位年老的神官坐在神庙门前残缺的雕塑旁,他同圣袍一样雪白的须发,也同圣袍一样粘上黄沙。他静静地坐着,望着远方,视野被黄沙遮蔽,其实是在望着虚无。在被风沙掩埋之前,他说,是赛特。沙漠之神回来了。

千百年建立起的要塞,只一夜便归于黄沙。

 

尚未被掩埋的建筑残骸,从断面和裂缝迅速地风化,沙如瀑泻下,若说是从伤口流出的血液,然而这座城是已经死了。

前些天突如其来的沙暴让青峰几乎交待了性命,那夜灿烂的星空让他恍然感到是走到了世界的尽头,随后的沙暴又仿佛是地狱从尽头侵入了人间。他在沙地上挖了几个坑,把手脚深深地插进去,然后就这样趴了一夜,模糊地神志令他几次几乎睡过去,被沙掩埋的窒息感也是雪上加霜。但他知道这时候一旦睡过去便绝无再醒来的可能,每次几乎快失去意识的时候又会被一股强烈的意念惊起,每每为自己感到一身恶寒又仍每每陷入混沌,每每靠近死亡的边缘又每每被执念拖回。只这一夜青峰便在鬼门关前来来回回了无数次,所幸风暴总算平定下来。青峰从厚厚的沙层中挣出来,翻身躺在旁边平整的沙面上大口呼吸着还悬浮着沙尘的空气,看着逐渐清明的天空重又显露出星辰,青峰知道又逃过了一劫。青峰能感到基霍咖布洛已经不远了,躺在星空下闭上眼,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看星星的时光,可惜现在身边没有阿哲在。但是就快了,很快他就要到达基霍咖布洛,回到阿哲身边了。

夜空转向水蓝,星辰随水漂流换上了新的一批在晨光中显得透明。黑子睁开眼时,天空已是淡淡的粉色,天地交接处一线金黄。风吹着地面的细沙轻轻浮在沙海之上像水面飘渺的雾气。太阳只要一跃出地平线,没有一丝云翳的沙漠便会立刻被万丈光芒贯穿,满世界都是光亮。胜利在望的兴奋和长久思念的急切让青峰不顾疲劳地只休息了一会儿便又启程。精神的振奋仿佛让身体也跟着有力了起来,他好像已经意识不到疲劳,意识不到饥渴,甚至意识不到逐渐强烈的日光的炙烤,也意识不到这一切究竟是真是幻,他只是满怀希望地向着他的方向,精神抖擞地前进。

微风吹动他的头巾和衣袍,布料边缘的纹样跟着波动,露出他深青的短发和黝黑而刚毅的脸,阴影中的双眸像夜空里的星星般明亮。如果有人看见此时的青峰,绝不会想到这片沙漠在不久之前是还是地狱。

星辰消失了又重新出现,青峰就这么从清晨走到了黄昏。青峰又想起那次大脑不清醒居然带着黑子跑到沙漠来的经历,他们一路有一搭没有搭地聊天,没什么特别,却轻易感到幸福。眼下虽然是孤身一人,但因为心里怀着美好的念想便不感到辛苦不感到孤独。

远远地听见有哗哗的如同水流的声音。青峰加快了脚步。

天黑尽,夜空朦胧,像被迷了眼,群星汇集成光晕的河流。脚下满地的沙粒闪闪烁烁,反倒像是天上的星辰坠落在地面上。或者脚下的其实是一片湖,倒影着星空也说不定。青峰看见一片瀑布群。晶莹的水流从岩石上飞泻而下,映着夜色闪烁着清透的光,在湖面激起朦朦的雾气,瀑布的水帘后隐约有人影在。

青峰走近去,那人从水帘后走出来,穿着白色的圣袍,洁白轻盈地像那天惊起的飞鸟,他怀里抱着银亮的壶,“欢迎回来,青峰君。”然后浅浅一笑,像是清澈的泉水漾开一圈涟漪。

青峰伸手抱住他,“啊,我回来了,阿哲。”

这不是幻觉,这就是真实。

 

黎明来前,天空开始淅淅沥沥地洒落甘霖,这片沙漠又将绽放新的绿洲,海市蜃楼生生不息。

 

 

=============END===============

 

终于完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从511拖到7月,我终于完结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要去跑圈!!!!!!!!!!!!!!!!!

【省省吧,你以为现在几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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